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journal

在十五分钟里试着写下一些想到的东西。

25/02

接着昨天的话说。在可能是学校生活末尾的这几天里,会问自己:这么多年的学生生涯,我学到了什么?

做一个大概的估算:小学五年,中学六年,大学四年,之后在法国上课大约一年。十六年时间,每年课时保守估计一千小时,那么已经有 16000 个小时之多。16000 个小时意味着什么?

  • 如果按500小时大概学会一门语言来说,足以学习三十种语言。
  • 可以听16000次迪亚贝利。
  • 换算成整天大约是666.67天(并不是很多)。每个国家20整天的话,大概可以去三十多个国家。
  • 即使按我的速度,也可以跑一千多个马拉松。
  • 可以有 1.6 个 mastery!

而我在学校学到(或者没学到)了什么?

  • 数学、物理、计算机等等。
  • 一些我可能不会去看的现代文与古文
  • 十分有限的英文
  • 没有学到任何政治,可喜可贺
  • 历史、地理、天文、生物等通识:依然十分有限。或许是我自己比较懒。
  • 花时间最多的事情:毫无疑问是做题。
  • 艺术:皮毛

然而做过的题目现在看起来完全毫无用处,就像是绝大部分的学校教育。虽然知道有可能是在犯「最后一个包子吃饱了于是只用吃最后一个」的错误,但单纯就知识而言,在国内所学到的一切或许只需要5000,甚至1000个小时。

说到底,在学校最有价值的时间是与同学或老师讨论的时间。然而,国内有多少课堂会有充分的小组讨论?像是北大的通选课,一个老师对着两三百人滔滔不绝地讲着。和自己在家看书比好到哪里去呢?有太多被动的接受,有太少主动的练习:而这一点需自己负责。

让无用且平庸且错误东西填满一个人的脑子,即使无法完全将其奴役,也可以使他失去本来可以进行自我发展的时间——我想,这是失败教育的罪恶。而目前,教育有意或无意地向此接近。

24/02

如果不是两周前的大雪,现在我已经上完了今年的所有课程。最后一周 projet 繁多,写完代码写报告,感到充实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像是个机器人。我在做着一些我知道自己肯定做得到的事。这是否值得欣慰?

周一和同学一起去采访了一个创业者。比想象中年长的男性,穿着深红色的布面裤子与浅红的羽绒衣。面对坐下之后,发现他无名指与小指的指甲涂成了白与红色。虽然刚从美国飞回巴黎却依然十分有精神,一连说了两个小时。从学校毕业后,他先后创建了两个企业,一个因互联网泡沫而破产,一个因市场饱和而停止,对现在的企业最有信心。他回忆自己七岁时「观察附近花园里的松树并选择出最美的几株,要来松果后种在自家的花园里,之后再卖给邻居」。所以「创业者与艺术家类似,并不是选择成为,而是一种本性」。

晚上与专业同学在巴黎聚餐,十分愉快。是我大学生涯最为愉快的聚餐。(在北大时参加的唯一一次我到一半就忍不住溜走了)。一个法国同学席间向他人复述起下午的对话,结束时说:「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」。

说起来,似乎有本英文畅销书关于 10000 hours to mastery。虽然依然是某种定性的说法,但可以以此开始思考一些别的问题。比如,有一万小时可以支配,我会选择全部花在一件事情 A 上,还是选择花一千小时在十件不同的事情 {A1, … , A10}上?例如 A = A1 = 工作,A2 = 读书,A3 = 摄影,A4 = 写作, A5 = 旅行,A6 = 听音乐,A7 = 学乐器,A8 = 学语言,A9 = 学画画,A10 = 做梦。

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,或者说生活取向。或许有些人需要在一个方向不断深入,而其它所有因素加起来只是一个乘于其上的因子。而我可能更像是每一项相乘:在不同的方向里,感受不同的模式,之后将它们叠加、组合。或许也并不 dissipative: 在更高的平面上看,或许我也朝着某一维度不停前进着。希望如此。

13/02

上周五去看 Dialogues des Carmélites 前买了本谷崎潤一郎『文章読本』。虽是偶然发现但读来感觉甚好,或许是读着最为流畅的一本日文书。令我不禁怀疑是自己日文水平进步,还是之前被『春琴抄』或『闇桜』虐习惯了。

谷崎在书中讲到过自己小时候在私塾学汉文的经历,十分有趣。先生教授「素读」,将文字的音韵放在释义之前。一遍一遍地反复诵读,即使意思不完全明了也无所碍,因在之后漫长的人生中总有一刻会自然地响起并想起这句话。(on vit les mots, on y habite et y resonne). 举的例子是『大学』中一段

詩云:「緡蠻黃鳥,止於丘隅。」子曰:「於止,知其所止,可以人而不如鳥乎?」

而我并没有读过的印象,十分惭愧。

今天读得一章里谈到如何「研く」对文章的感觉(语感?)。谷崎说最好的方法或许就是反复诵读。说到这里让我想起 Harold Bloom 在夜间无法入眠时吟诵 Milton 及 Whitman 的诗句。当时便十分羡慕。而我恰好是一个 visual reader: 无论是中英法,或是本来就不太会读的日语,即使在读诗也很少大声的读出来。

所以,从今天开始要更多地出声读书。今年读神曲就采用这种方法吧(意大利语需要更多动力来学。

以及,虽然超时了,但还是想写下这一点:谷崎同样提到了对某件事的实践有助于欣赏。戏剧,音乐(三味线),绘画等等皆如实。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,然而最近确实经常会体会到这一点。看完舞蹈之后,在宿舍里拉上窗帘,试着以肢体的运动响应听见的音乐。体会到快乐的同时,或许也对之前看见与之后将要看见的舞蹈有更深的了解。Embodied knowledge. Savoir du corps. 我想我在学校里度过的十几年,似乎已足以让我认识到:我更喜欢这样协同的认识,而不是抽象的思索或是脱离身体的实践。

(之后写的时候不去翻书或者查资料!也尽量不引用因为费时间。。

12/02

活着即是为他人而活。(或者说:Vivre, c’est rendre services aux autres. 有一些宗教的感觉?)为何?更多意义与乐趣。傲慢,自恋,竞争,嫉妒——相通的情感。如果从小就在评价-对比-竞争的环境中长大,那么很难不接触到这些情感,继而携带着它们进入之后的人生… 但世界广大可以容纳得下所有人,幸福也并不源于胜过他人,除非游戏的意义还未被忘记。人无需评价任何他人,也无需评价自己:在不断的探索与对话中体验并了解。一切都在运动之中。回到最初的游戏。

为什么尼采会把“价值重估”看得那么重要?为什么人们对于喜爱的事物还要排出名次?争辩A与B的伟大。不如去观察两片雪花的异同。

中学的时候十分强烈地感到:没有人了解我;我需要别人了解。现在不再认为自己需要别人了解:我只想了解他人。

Written on February 12, 2018